1977年的时候,我在新疆建设兵团工作的哥哥和在安徽芜湖工作的姐姐都已经成了家,并且有了孩子。我妹妹也有了男朋友,他俩都在江苏常州文工团工作。父母见我没有女朋友,还是一个人整天忙着江南造船厂里的事,有些着急,这年过了元旦节后不久,一天吃晚饭的时候,父亲对我说:“爸妈给你做主,明天让你去会一个女朋友。”说着递给我两张票子。我一看是歌剧《洪湖赤卫队》,在上海的延安剧场上演,也就是以前的共舞台。母亲接着说:“儿子,和你见面的姑娘明天晚上在剧场门口等你,她手里拿着一本杂志。”
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第二天晚上,按照父母的“预谋”,我在上海延安东路上的延安剧场门口和姑娘接上了头。
她体态匀称,举止大方,弯弯的眉毛下长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脸颊红润,身穿蓝底白点士林布棉袄,小红格子衬衫的领子翻露在外边,一眼就知是位温柔贤惠的姑娘。
她见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不好意思地说:“快开场了,咱们该进去了!”我这才转过神来,连忙招呼她一起进了剧场。
演出中,我们完全沉浸在剧情之中。虽然“洪湖水浪打浪”的歌我们都会唱,但却是第一次看歌剧,演员的直接演唱使人感到新鲜。甜美的歌声在剧场引发强烈共鸣,人们纷纷鼓掌叫好。我们时常互视后不约而同地跟着一起鼓掌。
走出剧场的时候,天上飘起了大雪。漫天飞舞的雪花,让人兴致勃起,我思想浪漫一下,于是对她说:“你家住哪儿?我送你回去。”“平凉路,乘电车,还要换车的。”“不,我们走过去!”她表示乐意。我见她手里还在摩挲着那本杂志,说:“这本杂志送给我吧,留作纪念,这样你可以搓搓手,天太冷。”便一把抓过杂志,塞进了裤袋。
这时,天空中的雪飘得越来越大,雪花是那样的清幽,小心翼翼地铺到柏油马路上,生怕惊醒人们的好梦似的。我们沿着延安东路,朝东一直走到了外滩,然后沿着外滩一直朝北过了外白渡桥,向杨浦方向走去。这些都是我小时候和同学一起多次来玩的地方,扬起手在她面前炫耀起来。海关,大时鸣钟,外国建筑群,外白渡桥,上海大厦……我滔滔不绝。她耐心听着,是那样的善解人意。过了外白渡桥,我茫然失路了,她这才打开话匣子,说她小时候和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怎么带上好吃的零食,边吃边乐地走到外滩去玩的情景。纷纷的雪花飘落在她的身上,因为天气寒冷,没有融化,我轻轻地为她拍去雪花。她朝我笑笑,小跑了起来。我追了上去。
到了平凉路,雪渐渐小了。她放慢了脚步,饶有兴趣地介绍起这一带的街面店铺。厚德托儿所,街道有名的先进;状元楼菜馆,菜烧得好吃;沪东电影院,曾经叫过抗大电影院,后来又改回来了;通一食堂,那里的阿姨个个勤劳热情,受到附近居民和职工的交口称赞……我发现她的记忆力特别强,思路像汩汩泉水一般清晰。
来到一条弄堂门口,她说:“我家就住这儿。以前我父亲在这里开口腔诊所,有三个门面,楼上楼下好多间房子,后来公私合营时全捐给国家了,只留下一间过街楼自己住。”我一惊,心想,那么多房子全交了,这是什么概念啊!心中不由肃然起敬。“你爸妈现在在哪里工作?”我问。“都过世了。”她回答,眼神流露出一丝忧伤。我默然。同情,好奇,爱怜,爱慕……各种情感交织在一起,像潮水般涌了上来。
告别时,我终于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很柔软,我想她从小娇生惯养,怕是不会干活的姑娘吧。后来慢慢地才知道我猜错了,其实她是个十分能干的女孩子。她父亲英年早逝,母亲在她上中学时突发心脏病,虽然抢救过来,但半身不遂,从那时起她就操持家务,成了里里外外的一把手。
临走,望着她甜美的双眼,我想,我该说些什么呢?我爱你,太俗!你真美,太肉麻!最后我说了一句实实在在的心里话:“明天,我想再来看你!”她噗嗤一笑,露出洁白而又整齐的牙齿:“好啊,我等你!我们去沪东电影院看电影!”
我乘车回到了家里,父母亲已熄灯睡了。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母亲问我和姑娘见面的情况,我只说了一句:“我们约好今天晚上看电影。”父亲一听笑了,说:“成了。”母亲说:“儿子,告诉你一个秘密。”我问:“什么秘密?”母亲说:“姑娘其实是你妹妹的男朋友介绍的。”我惊奇地“啊!”了一声。
时光荏苒。第一次和女朋友见面的情景过去多少年了,但至今依然记忆犹新,仿佛就在昨天。前几年,听说平凉路的房子要动迁了,我特地陪伴她再去一次平凉路,沿着当年走过的路再走了一遍,并且拍了一些她家老房子和附近店铺的照片。这可是永久的纪念啊!
《 回忆录 悠悠岁月悠悠情 (十八)原创 待续 》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