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同公司的同事出书了,我打电话向他表示祝贺。他在电话那头说:“我本来想给大家一个惊喜--给你们每个人都寄一本,我想等大家收到书,“啊’的一声尖叫,然后给我打电话,像个小孩那样表达惊喜之情……但是,我决定不再等这个效果出现。"
我不解道:“为什么?”“因为我发现,所有的梦想,实现的时候都会打折扣。"盼这本书出版盼了将近一年,但等到真的上市了,他走进图书大厦,看着书摆在架上,竟只有麻木。
他的话让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的确,梦想实现的时候并不一定伴着鲜花掌声,反而更像线香燃尽,繁花落地,有点美,有点安静,也有点伤感。
大学室友中有个小妹,成绩特别好,可是为了给父母减轻负担,选择了辍学。某个午后,室友看见她在熟睡中抱着课本,眼角挂着泪珠。那一刻,她难过得无法自已。她说,自己一直以为小妹是不愿意上学,还为此责怪小妹。
我有一个朋友叫阿迷,他是阿根廷的球迷。他说,2002年他与女友分手后,每晚都会在梦中哭醒,现在有了新女朋友,频率没那么高了,不过每隔一两个月,还是会哭醒一次。
问他当初为何分手呢?他说不知道,说不清楚。又问他,当年你女朋友也很爱你吧?他说是的,不过,现在已嫁作人妇,杳无音讯了。
朋友嫁了个美国富人,移民定居,住在带花园的大房子里,过着富太太的生活。有一天,正值美国时间的半夜,我接到她的越洋电话。她说她总能想起大学时喜欢的一个男生。“对不起,我结婚了,不该想这些……可是,在那个时候,他是真心喜欢我。那时候我们除了年轻,什么都没有,他除了爱我的心,还爱我什么呢?你当年跟我说,我的心也并没有什么值得爱的。当我想起这句话时,就会想起他。"
我知道这个故事。当年那个男生是年级里有名的才子,我知道他很喜欢我的朋友,我的朋友也喜欢他。可是,当年的友人都说:“他那么穷,你不敢嫁给她。”于是朋友一次次地伤害他,并更加深重地伤害自己。最后,她无法再面对这样的折磨,也无法再面对自己的错误,终于删除了与他有关的一切。
电话那头她说:“我梦到他了,只是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我已经淡忘了他的样子。"纵使相逢应不识。我想起茨威格的《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的最后一段:“他的目光忽然落到他面前书桌上的那只蓝花瓶上。瓶里是空的,这些年来第一次在他生日这一天花瓶是空的,没有插花。
他悚然一惊:仿佛觉得有一扇看不见的门突然被打开了,阴冷的穿堂风从另外一个世界吹进了他寂静的房间。他感觉到死亡,感觉到不朽的爱情:百感千愁一时涌上他的心头,他隐约想起了那个看不见的女人,她飘浮不定,然而热烈奔放,犹如远方传来的一阵乐声。”
当读到这里时,文学大师高尔基说自己“不顾羞耻地号啕大哭”;而最初的最初,我也满眼模糊。这世界上充满着“那个看不见的女人”,她们的爱情真挚而悲怆。她们是常败的恋人,伤痕累累,并且无人知晓。
前几天参加编辑部的联欢会,有几个女孩唱刘若英的《后来》:“而又是为什么,人年少时,一定要让深爱的人受伤?”我想起了友人和她那个已经淡忘了样子的男生,在那样热闹的气氛里,惘然地微笑。
而又是为什么,人年少时,一定要让深爱的人受伤?因为苍老的上帝嫉妒年轻人的青春,所以不肯赐予他完美的幸福吧。权且把这作为答案,因为追究答案也没有意义。只希望她能过得幸福,不枉当年他们所承受的心灵苦楚。
电话里,出书的同事在跟我抱怨出版社的效率:“本来计划在几个月前就要出版,可是一直等到现在。在我最饥饿的时刻,他们将美餐高悬于头顶,看得见,闻得着,可就是不能果腹充饥。现在饿过了,纵是山珍海味,也没有感觉了。"
我想起余华刚出道时,编辑动辄将他的文章改得面目全非,他急求发表,敢怒而不敢言,甚至让他重写他都不能说什么。后来成名了,编辑想改动一个字,都要打电话跟他商量。我安慰出书的同事说:“你总有一天也能做到的,到时候你就整规手非活动,连标点特母都不让改,连错别字都不让没。"是现在,我们仍需要默默地“思餐”,等待春天。
我有时会问自己:为什么得求成名?为什么想要鲜为人知?当我不再年少的狂,虚荣心慢慢消道,为何对转解即道的“名”仍那去偏热?偶尔在内心找到一些答案,然而,并不完满。有一年考至,我与几个同学到学校附近的小吃街吃饺子。那是个简洁雅致的小餐馆,我们在一起回忆起很多人,比如我们系的系花。比如我们年级的总班长,比如我们系最有才华的美女,比如曾经风靡一时的某某……
全部消失在茫茫人海里,再难寻见。他们匆匆向前,为稳定的生活艰苦奋斗,歌乐山下的青想四裁,很少在脑海里浮现了吧?想到这里,似乎突然之间,我找到了自己人生不断奋斗的隐秘动机:我要努力,成为众人侧目的标杆,用我的文字,将一世的聚散铭刻在时光的妪体上,以这种方式,挽留住那些无可挽回的人,离我而去的人,匆匆向前的人。
我希望有一天,无论梦想是否已经被时间的洪流席卷面去,我都能在这里,永远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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